朝风暮月只自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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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尘缘飞光·癸卯七夕】正文 21:00 【欧梅:忆旧游】

*背景在嘉祐三年(1058)秋 考据不详致歉

  

永叔,


灯要燃尽了,但熄灭了实在可惜,于是索性爬起来给你写信。你又该嘱咐我要体恤身子了,可是我想到些什么总是要写下来的,诗兴偶得,这可怨不得我。


昨日你特地来这城东一隅,来讨当年谢公予我的游嵩书。自己的诗文疏于归整,希深的信倒是收置得这般完好,你这么念叨着,分明是认准了我不会在这种事上分辩。那天我们没再多聊什么,窗外忽至的雨渐渐绵密,在将尽的春日里织成一方细软雨幕,悄然落进这座小院的四方天空。


而现在雨还在下。点着灯可以看到近处乱飞的雨滴,像是从前洛阳花宴上一群轻捷蹁跹的蝶。我知道你看到这儿会说是窗子漏雨该差人修整了,毕竟雨已经落在纸页上,字迹也洇着水。但我说人年岁长了意趣总不至于减,信是你来讨的,此时心绪难平的也当不止我一人。


明道元年,明道元年。我默诵着,廿余载倏忽而逝,游嵩之事却恍然如昨。苍翠盈目的山野铺展开来,午桥下是溪水淙淙淌过的澈蓝,温软的空气直欲教人浑然酣眠。这是中春时你我同游的嵩山,可惜嵩山的秋末时至今日我也未曾得见。只是在希深的信里,几望的秋夜凉蟾皓如昼,月光自层层叠叠的枝叶间疏疏漏下,似是覆了一地残雪,浩然之气萦然而生,令人一绝世间尘虑。师鲁、子聪、几道也同你们前去,于峰顶环坐,论道赋诗,间以谑语,真是全然不知形骸之累、利欲之萌为何物也。


那时候我们都在洛阳,多年来那段年轻畅快的日子被无数次地追忆,甚至于现今想来我竟会隐隐生疑,我们这般怀恋是否只是因为回忆在笔端经了一番整饬。这么说或许显得太不近人情,但那时的我们似乎也只有年轻可以算作财富来挥霍。


可是如今呢?


自然年轻本身是一笔可贵的财富,但我这么说并非觉得老去有多么可悲。毕竟年轻时我们就不止一次地想象暮年的光景,也见过许许多多的老者,其中体面者自不在少数。他们的老去,教人想到那些虽有剥落、而色彩依旧鲜亮得招人眉睫的壁画彩绘,于夕照下美得令人炫目。


只可惜我没能做到。


我想,到我们这般年纪,自伤身世总不能再算作一件体面的事情,倒更像是在反过来印证以往自己身上的诸多不甘与不堪,如此想来又有何益呢?或许上天也给过我足够多的机会,又或许没有,那我又能去责怪谁呢?


永叔啊,其实这几年来,对于回忆从前年轻的日子我变得反感起来了,不是因为那时的毫端文辞在如今看来显得幼稚、浅薄,悲剧更在于我们曾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许多悲剧,并觉得年轻足以算作我们抵御、扭转这些的资本。而再及现今,“懿老”于我实在过誉,“达老”于君却着实相宜。


看到这里你可不要再说什么客套话,毕竟夜雨难免会引起人的愁思,更甚者是哪怕为了应景也要强说愁的。我承认,还是忘不了,嵩洛旧游处永远会在我们的记忆里鲜活如初。即使现在的“我们”只有我们了。


雨声渐落,我想暂且就先写到这儿吧。想来同自己和解确非易事,当年写下什么“瘦马青袍三十载”,如今也依旧是“忆归”罢了。


近日多雨,千万自爱。


尧臣白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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